2018年7月6日,以征收關稅為特征的中美貿易戰打響了。中國商務部以及很多媒體對美國的一意孤行進行了譴責,表示了以牙還牙的決心。中國國家統計局局長釋放了中國經濟穩中向好趨勢的信息。與主流聲音不同,也有許多專家通過新媒體表達了擔憂,提出轉變應對策略的建議。一派如臨大敵的景象。
美國發動貿易戰是有跡可循的。2016年特朗普先生競選美國總統的時候,就批評中國采取了不公平貿易的做法,指責中國通過巨額失衡讓美國流失了數以百萬計的工作。2017年特朗普上臺伊始美國就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并表示要向中國進口產品征收關稅。但是由于特朗普政府的混亂,一度沒有人相信他會這樣做。2017年4月1日,美國《紐約時報》刊文《特朗普在對華貿易政策上為何光說不練》。習近平主席與特朗普總統多次的會談和良好的互動,特別是2017年11月8-10日特朗普總統訪華期間,中美簽署了金額達到2535億美元貿易協議,讓有些觀察家認為征收關稅的直接對抗的說法只是特朗普談判的技巧。當2018年3月特朗普總統簽署了對鋼鋁進口征收關稅和對華進口征收關稅的備忘錄時,仍然有很多人認為這是特朗普對貿易伙伴施壓的把戲。
真正讓中國人清醒的是,2018年4月16日美國商務部發布公告稱,美國政府在未來7年內禁止中興通訊向美國企業購買敏感產品。中興通訊的休克讓中國人普遍認識到中美實力的差距。由此,越來越多的觀察家對中美貿易戰的嚴重性提出了警告。但是,這并沒有改變中國政府在中美貿易戰中“以牙還牙”的政策立場。幾輪中美貿易談判,因美國的要價過高而破裂。
與此同時,我們看到,在2018年1月29日中國股市上證指數達到3585點之后,一路下跌,7月6日收盤2747點。而美元對人民幣匯率在3月28日達到6.2409低點之后,一路上漲,7月6日收盤6.6395。從貨物進出口來看,2018年1-5月同比增長8.8%,順差6498.1億元,同比減少31.2%。這些現象似乎說明美國貿易戰已經對中國產生了嚴重影響。然而,也有很多嚴肅的評論家認為,中國的問題是中國經濟自身的問題(例如著名的經濟學家盛洪先生)。
實際上,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中國一直采取通過貨幣政策刺激經濟增長的辦法。當企業負債率相對低的時候,鼓勵企業加杠桿;當企業負債率已經很高了,就讓政府加杠桿;當政府負債率很高了,就鼓勵居民加杠桿。前幾天,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陳彥斌說,以家庭債務/家庭可支配收入測算,中國家庭部門杠桿率高達110.9%,已超越美國。不過仍然有很多的經濟學家在論證,由于中國經濟運行機制與發達國家不一樣,可以容忍更高的杠桿率。貨幣發行量超過GDP就會產生通貨膨脹。中國M2已經是GDP的2倍多,有經濟泡沫是不言而喻的。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說每個泡沫都會破裂,只不過經濟學家還不知道哪一個會產生嚴重影響。
相比于宏觀經濟學家,對中國微觀經濟活動的觀察更讓人感同身受。除了房地產外,其他傳統企業都面臨著很大的風險。一方面是高負債帶來的還債壓力;另一方面是市場規模擴張的壓力。很多企業的利潤比貸款利息少很多。雖然2017年以來有些傳統行業利潤提高了(例如鋼鐵),但這不是他們通過改善經營獲得的,實際上是天上掉下了餡餅——政策使然。那些沒有得到餡餅的企業正在為以前的午餐還賬。在融資容易時,他們投資很多重資產,最主要的是土地和房產。這些資產的租金價值不能彌補銀行貸款利息,而這些財務成本需要由他們的主營業務來承擔。今年金融去杠桿的努力,讓這些企業的資金鏈面臨崩潰的邊緣,因為銀行在收回貸款后拒絕重新發放貸款。我們已經遇到很多這樣的企業。
過快的擠泡沫可能帶來經濟失速的風險。因此,決策者似乎總是下定不了決心。前不久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在一個論壇上強調金融去杠桿不僅僅是金融部門的事情,顯示了政策部門的分歧。金融去杠桿的行動是短期行為,是為防止系統性金融風險而采取的臨時措施。從戰略的層面,大家都同意應當在保持穩定的前提下,盡快進行經濟改革,也就是“用時間換空間”。中國在重大改革問題上很少有明確的時間表。例如房地產稅改革。歷次抑制房地產過熱的努力最終都演變為去庫存、保房價。房地產已經成了金融的一部分,現在地方的投資項目幾乎全部掛鉤土地優惠政策。7月5日,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楊偉民在2018前海合作論壇上呼吁,“我們必須堅持去杠桿,不能再走債務支撐高速度的老路。”可能說明了中國高層對去杠桿的重視程度。
擠泡沫并不是僅僅為了降低金融風險。否則,杠桿率的下降又會成為相機抉擇中加杠桿的理由。擠泡沫是為了將經濟資源重新配置到效率更高的經濟部門和企業中去。這要求降低資產的價格,特別是降低土地的價格,從而降低新產業項目的成本。但是,人們害怕資產的縮水帶來衰退,希望在不降低資產價格的前提下促進產業發展。當其他所有產品價格上漲以后,資產的價格相對而言就降低了。實質上,是希望用通貨膨脹來撫慰資產價格下降的痛苦。這種策略需要一個很長階段(10年甚至20年)才能實現。在這個過程中,需要人民幣的持續貶值,來平衡中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特朗普總統已經等不及了。他所關心的問題很簡單——美中貿易逆差很大的狀況必須改變。現在越來越多的觀察家認為特朗普是精明的、深謀遠慮的優秀政治家。與此相反,我們認為他不是戰略家,他是一個目標導向的商人——他會為了目標反復無常。與特朗普比較而言,美國的建制派更關心中國的市場經濟制度,而不是貿易逆差。不管如何,美國人現在同意特朗普試一試,看看他的蠻橫是否能起作用。美國用加佂關稅的方式挑起貿易戰,不僅會傷害中國,也會傷害美國經濟。在2年后,美國人就會感受到,那時候特朗普將失去競選下一屆總統的基石。但在接下來的2年多時間內,他會堅持不懈地變換著策略試圖縮小貿易逆差。他的堅持不懈和反復無常給中美貿易帶來了超過加佂關稅本身的消極影響——避險的情緒讓資本離開中國。這與美國加息的效應方向一致,從而給人民幣帶來了持續貶值壓力,中國股市的市盈率會更低,用美元計價的中國資產價格將變得便宜。
這不是特朗普總統在幫助中國擠泡沫嗎?是的,他在幫助中國擠掉世界影響力的泡沫。只是,他不關心中國是否能夠完成結構性改革,從而實現偉大復興。他所關心的是,不要讓中國的泡沫擠占了美國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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